主宰

香煙被擱在一旁, 煙灰一點一點的落下。

餐廳內人多得很, 伙計忙碌的四處奔走, 食客話聲嘈雜, 還有掛在牆上的電視, 正在播放著新進歌手的流行曲。但在這餐廳角落的桌子旁坐著那人, 沒說半句話, 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抽煙的食客使餐廳的空氣愈來愈污濁。沉默, 彷彿讓那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, 也使得他身旁的氣氛沉重。然而他身處的空間好像被獨立分開了一般, 跟嘈雜的餐廳形成了對比。

煙灰繼續一點一點的落下。

"先生, 我們是控煙辦, 你在室內公眾地方抽煙, 請你..."
話未說完, 那抽煙的人"拍"的一聲, 一手拍了桌子一下, 站起來。
"你哪隻眼睛見到我抽煙? 這煙放在這兒就一定是我的嗎? 你有証據說是我的嗎?"
"先生, 請你冷靜點..."

餐廳開始嘈雜, 那點煙的食客向控煙辦的職員大聲無理的理論。惹來一陣側目之後, 其他人繼續著他們本來做的事: 有的人繼續吃飯, 有的人注意著那邊的情況, 伙計繼續忙碌。食客們對身邊的一切也不太關心, 只專注著自己的事, 或者匆忙地想趕著離開這個生命中毫不重要, 卻又經常流連的地方。

沒有人關心身邊的陌生人, 也沒有人留意到那一點一點落下的煙灰。那些煙灰慢慢的、逐點的落下, 香煙愈燒愈短, 就像思念一個人一樣, 一點一點的消磨著記憶。而那煙灰帶著點點殘餘的星火, 接觸到了放在餐廳暗角的布料, 然後慢慢的伸延開去, 像把一堆互不相識的人串連起來一樣。

餐廳角落坐著的人, 他一直注視著那一點點的煙灰, 看著他(它)們落下、燃點、蔓延, 仍像渾然不覺即將引起的火災般, 就只是默默地看著, 反倒像守護著那星星之火, 等待他(它)成為燎原之勢。火在暗角快速的燃燒起來, 沿著地毯蔓延開去, 瞬間令擱在餐廳一旁的一堆雜物、貨品都燃燒了起來。

終於火光熊熊, 人們開始留意到了。然後變得驚慌, 開始走避。不論男女、大小, 人們爭先恐後的湧向大門, 然而餐廳內通道並不暢通, 他們卻毫無秩序。有些人一直在推前面的人, 有些人竟然拉開別的人, 有些人給推倒在地, 有人給別人踏在身上, 情況一片混亂。

"別推! 別推呀!"
"喂喂! 我跌倒了! 別踩呀, 別...呀!!"
"嗚...嘩嘩嘩~~!"
"救命呀!!"

火勢愈來愈大, 終於易燃物品也受到了影響, "砰!!" 一聲爆炸。

**********

坐在角落的人卻已經不在餐廳裡了。他走在這繁華都市中車水馬龍的街道, 剛才發生的慘劇, 甚至身旁一切彷彿都像跟他沒有關係一樣。

"這個世界果然還是應該被毀滅掉。"

他 -- 或者"衪", 對人來說是絕對的存在。沒有人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來, 有什麼力量, 是怎樣的"人。"但他可以被稱呼為神、佛、天使、菩薩、天尊等等 -- 反正是對於人類來說, 絕對的主宰者。

他在人世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觀察, 發覺這個星球真的很美麗, 一切一切的大自然、植物、動物、山水天海等等都是美好的。唯獨是這星球上的所謂高智慧生物 -- 人類, 最為醜惡。他在這被稱為世上最繁榮的都市之一, 落腳了一陣子, 已經發覺人類是多麼的醜惡。欺騙、隱瞞、壓榨、暴力...數不盡的負面行為, 不論是當權者、富裕者、中層階級、低下階層、老闆、上司、職員、執教者、學生、父母、子女、戀人、朋友, 人類作為不同的身份, 也不停地在做著、發生著在每一個角落。

就只看剛剛那一場小火災, 只要餐廳老闆/伙計/客人隨便一個做好自己的本份, 關心一下身邊的事物, 就不致會發展成有人傷亡的慘劇。反正, 人類就是應該滅亡。

華燈初上。他坐在一條小巷旁, 想像著這個世界沒有人類之後會怎樣, 想像著當初的人類是如何純樸, 甚至只是數十年前, 有很多地方的人類也是何等的善良。在短短的時間中, 人類腐化得何其迅速, 金錢、物質是那麼的容易讓人墮落。即使"衪"是一切的主宰、即使人類的生死也跟"衪"無關, 這一切也讓"衪"覺得很無力, 頹然地坐在地上, 想著究竟為什麼"高智慧"反而會使美麗的世界愈來愈污煙瘴氣。

"你...你...肚子餓...嗎?"
一名很骯髒、像是乞丐的小孩站在他身旁。
"你餓了吧? 要吃餅乾嗎?"
"喏, 不要客氣, 你很生面孔, 是新來的吧?"
"這兒很少人經過, 很少乞丐會住在這兒的呢。不過這兒卻很清靜, 我和幾個同伴也很喜歡這兒的。餅乾分一半給你吧! 看你這麼高大, 要去找個工作隨便賺個錢糊口應該不難吧? 加油哦!"
"衪"站起來, 摸一摸那小孩的頭, 沒有留下半句話, 沒有拿那半塊餅乾, 就這樣走了。

"或許, 只是很少數。或許, 他以後也會變成壞人。但人類也還有一點點是善良的吧? 就只為了這一點點的人, 我就暫時不毀滅人類, 暫時什麼都不做吧! 反正再這樣下去, 人類也會讓自己滅亡掉的。就讓那一天自己來臨吧!"

一陣涼風吹過, 使人覺得很舒服、很乾爽。"衪"對這個罪孽深重的世界手下留情, 然而人類會不會愚蠢的使自己滅亡呢? 起碼這一刻, "牠們"都避過了一劫。主宰著"牠們"命運的, 是自己。

完